第3章 圣光的指引
两人沉默地走在返回修道院的小径上。
艾尔文森林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，洒下斑驳的光点，空气里弥漫着潮湿泥土与青草混合的气息，带着一丝慵懒的暖意。
本一路低着头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训练木锤粗糙的握柄，眉头微微蹙着，显然还在消化刚才那“高效”的驱逐方式。
那巨大的锤击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，震得他心脏现在还有些不规律地跳动。
夜雨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。
他依旧扛着那柄沉重的双手训练锤，步伐轻快，甚至还哼着一段不成调的矮人进行曲，调子跑得能让铁炉堡的国王都皱起眉头。
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处理方式有任何问题。
简单。
直接。
有效。
而且，没有弄脏他崭新的见习骑士勋章，这才是最重要的。
靠近修道院时，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肃穆了几分。
远远可以听到礼拜堂隐约传来的唱诗声，圣洁而安宁，与刚才矿洞口的“咚”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一个行色匆匆的年轻修士路过，看到他们，习惯性地颔首致意，低声念诵了一句“圣光保佑”。
本连忙回礼，姿态虔诚。
夜雨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，注意力已经飘向了别处。
他开始盘算下午的自由活动时间该做些什么。
撒缪尔骑士果然在训练场。
他正一丝不苟地指导着另外几名见习生练习基础剑招，阳光照在他擦拭得锃亮的板甲肩铠上，反射出耀眼的光芒。
看到夜雨和本回来，他停下了动作，目光扫了过来，带着审视的意味。
“任务完成了？”
撒缪尔的声音不高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本立刻站直了身体，向前一步，准备汇报。
“是的，撒缪尔老师。我们已经将盘踞在回音山矿洞入口的狗头人驱逐了。”
他的声音有些紧绷，显然还在思考该如何措辞。
撒缪尔点了点头，目光转向夜雨和他肩上那柄格外醒目的训练锤。
“过程顺利吗？有没有发生战斗？”
夜雨抢在本格外纠结的“战术威慑”说出口之前开了腔。
他把训练锤往地上一顿，发出一声闷响，训练场边缘几个正在冥想的见习生都被惊得睁开了眼睛。
“别提多顺利了，老师。”
夜雨咧嘴一笑，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。
“我走到洞口，对着旁边的地砸了一锤子。”
他比划了一下那个动作，力求生动形象。
“那些小东西就吓得屁滚尿流，连滚带爬地跑回洞里去了。”
“一滴血都没流，一根毛都没伤到。”
他拍了拍胸脯，一脸“快表扬我”的表情。
本的脸颊微微抽搐了一下，赶紧低下头，假装研究自己鞋尖上的灰尘。
撒缪尔骑士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。
他盯着夜雨，又看了看旁边一脸尴尬的本，沉默了片刻。
训练场上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。
“你…用训练锤…砸地…就把它们吓跑了？”
撒缪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干涩，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荒谬感。
“对啊。”
夜雨回答得理直气壮。
“哈特威尔女士说，要用最高效的方式解决问题。”
“我觉得这挺高效的。”
“而且，它们只是偷蜡烛，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坏蛋，没必要打打杀杀的，对吧？”
他觉得自己这番话简直充满了骑士的仁慈与智慧。
撒缪尔深吸了一口气，又缓缓吐出。
他感觉自己的圣光信仰正在经受某种前所未有的考验。
他想说点什么，比如骑士的职责是面对邪恶，而不是用噪音吓唬小偷。
比如这种方式简直闻所未闻，毫无荣誉可言。
但他看着夜雨那张写满“我做得对吧”的脸，又想起了某个喜欢捏人手腕的修女，最终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。
“……知道了。”
“任务完成就好。”
“下次…下次注意运用圣光的力量。”
撒缪尔的声音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感。
“哦。”
夜雨点了点头，表示自己听到了。
至于听没听进去，那就是另一回事了。
“好了，你们可以解散了。下午自由活动。”
撒缪尔揉了揉额角，转身继续去指导其他见习生了，只是背影看起来萧瑟了不少。
本如蒙大赦，低声对夜雨说了句“我先去祈祷室”，然后便匆匆离开了，仿佛身后有狗头人在追赶。
夜雨耸耸肩，扛起他的大锤，慢悠悠地走向修道院后方的区域。
下午的自由活动时间，对他来说，可比上午的体能训练和圣光理论课有趣多了。
他没有去找哈特威尔女士。
今天的“课程”已经通过实践完美掌握了。
他绕过主建筑，来到一间靠近后墙，看起来有些废弃的小仓库。
仓库门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旧锁，但这显然难不倒夜雨。
他从怀里摸出一根细长的金属丝，对着锁孔捣鼓了几下。
“咔哒。”
一声轻响，锁开了。
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，一股混合着灰尘、机油和某种金属燃烧后残留的古怪气味扑面而来。
仓库内部并不大，堆放着一些废弃的桌椅和杂物。
但在角落里，却有着一片被清理出来的空间。
一张破旧的木桌上，散乱地摆放着各种奇形怪状的金属零件、齿轮、发条、几卷颜色各异的导线，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工具。
桌子中央，放着一个半成品。
那是一个用铜皮和铁片铆接起来的圆筒状物体，一端连接着复杂的齿轮结构，另一端则伸出几根长短不一的引线。
看起来就像一个……制作粗糙的炸弹。
夜雨放下训练锤，脸上露出了与在撒缪尔面前截然不同的专注神情。
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个半成品，仔细检查着上面的每一个连接点。
这就是他最近的“研究项目”。
哈特威尔女士的教导，给了他很多启发。
力量不够大，那就用更大的力量。
锤子砸地的威慑力确实不错，但如果遇到更顽固或者更强大的敌人呢？
总不能每次都指望对方被声音吓跑吧。
骑士的剑与锤固然强大，圣光的力量也无比神圣。
但夜雨总觉得，还应该有更“高效”的解决方式。
比如……
他拿起桌上的一张皱巴巴的图纸，上面用歪歪扭扭的通用语和地精语混合标注着各种符号和数据。
图纸的标题是：《地精简易起爆装置 mk II 型（改良版）》。
这是他从一个偶然“捡到”的冒险者背包里找到的宝贝。
那位冒险者不知道遭遇了什么，只留下了一个黑色的小皮包和这几张珍贵的图纸。
夜雨觉得，这一定是圣光对他的另一种指引。
指引他走上“高效解决问题”的康庄大道。
他拿起一把小巧的扳手，开始拧紧圆筒上的一个螺母。
金属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。
“当量，决定了话语权。”
夜雨低声念叨着，这似乎是图纸旁边的另一句地精谚语。
他觉得这话简直太有道理了。
比撒缪尔老师念叨的骑士八大美德加起来还有道理。
他全神贯注地调整着内部的齿轮咬合，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。
阳光从仓库墙壁的缝隙中挤进来，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，也照亮了他眼中闪烁的光芒。
那是一种混合了好奇、兴奋和某种危险创造欲的光芒。
一个合格的圣骑士，不仅要懂得用锤子和圣光。
或许，还需要懂得一点工程学。
尤其是地精工程学。
毕竟，如果一颗炸弹解决不了问题……
夜雨嘴角勾起一个自信的笑容。
那一定是你用的炸弹，当量不够大！
他拿起一根导线，小心翼翼地准备连接到一个微小的触发器上。
指尖传来冰凉的金属触感。
仓库里只有零件碰撞的轻微声响，以及少年专注而均匀的呼吸声。
北郡修道院的宁静祥和，似乎暂时与这个角落无关。
这里，正孕育着一种截然不同的“力量”。